最後一個出教室的得鎖門, 江逸腳步一頓，隨後轉過身去。

許寧寧正撅著嘴瞪他，江逸努力不去看這個氣成河豚的小姑娘, 繞過許寧寧重新走進了教室。

教室的門鎖還是那種沈重的掛鎖, 江逸撐著單拐有些費力的走到講臺，擡手去拿擱在兩桌前方的鎖。

結果他的手還沒伸過去，眼皮子底下的鎖就被許寧寧搶先拿走了。

她拿走也就算了, 關鍵是許寧寧把鎖往自己身後一藏, 大有不給江逸的意思。

江逸收回手握住單拐, 看著許寧寧有些無語：“你幹什麽？”

許寧寧偏頭看窗外, 不搭理他。

江逸頓了頓，轉身離開。

許寧寧動作比他還快, 手腳並用直接攔住江逸：“你不理我了！”

江逸看著許寧寧呈“大”字型鑲嵌在門框裏，忍不住嘆了口氣：“我沒有不理你。”

“你就是不理我！”許寧寧委屈得很，“你不僅不理我，你還冷著我！”

江逸機械式的重覆：“我沒有冷著你。”

“你就是冷著我了！”

兩人的對話弱智得讓人頭疼, 就像小學生吵架，根本沒什麽理可以說。

“我以前不就是這樣嗎？”江逸擡起單拐，拍了拍許寧寧的小腿示意她讓開，“習慣就好。”

他們之前甚至連句話都沒有, 許寧寧那時候還怕他，哪裏敢這麽懟到江逸臉上。

“現在和以前能一樣嗎？”許寧寧瞪大了眼睛，“你說, 一不一樣？！”

她的聲音提高了些，看著江逸的眸中全是不滿，哪裏還有丁點的害怕。

不一樣了，不僅是許寧寧, 就連江逸也不一樣了。

他看著許寧寧，會心疼。

心疼一個小姑娘抽筋剝骨似的長大，開始自責不該把她牽扯進自己的事裏。

“放學了，”江逸往前走了一步，“早點回家吧。”

許寧寧紅著眼睛，和江逸僵持片刻無果，緩慢地放下手臂：“江逸，如果有一件事，所有人都說你錯了，可是你自己覺得是對的，你還會堅持嗎？”

江逸從許寧寧身邊走過：“不會。”

他垂眸，拿過許寧寧手中的鎖，扣上了教室的門。

放棄吧，江逸想。

一個人的堅持很痛苦。

“我就知道你要說不會！”許寧寧突然轉過身，把自己的書包背帶往肩上一提，憤怒的像只咋咋唬唬的麻雀，“你才十七歲！怎麽就跟老頭子一樣？”

江逸十分無語地嘆了口氣，發現自己在這麽傷感的對話下竟然有那麽一點的想笑：“你想幹什麽？”

他真的是要敗給這個小丫頭了。

許寧寧把她一只白嫩的小掌伸到江逸面前：“手！”

江逸垂眸看著眼前的手，頓了許久，最終還是握住了。

“啊！”許寧寧猛地瞪大了眼睛，“我讓你搭著我走路！你拉我手幹什麽？！”

江逸瞬間把許寧寧的手給扔開了。

許寧寧眼睛瞪得更大了，她不僅瞪眼，而且還有意見了：“你拉我幹什麽？女孩子的手是隨便可以拉的嗎？”

“是你給我拉的，”江逸平靜無波的表情終於起了一點波瀾，“手都伸到我臉上了。”

許寧寧歪著腦袋，饒有興趣地去看江逸的臉。

江逸把臉轉向一邊，拄著單拐就走。

“你就這樣跟我說說話多好，”許寧寧跟在江逸身後，扶住了他的左邊手臂，“這才幾天啊你就下床了？我媽說傷筋動骨要一百天呢。”

江逸被許寧寧扶著，手上拿著勁，讓原本就艱難地行走變得更艱難了。

“我不扶你了，”樓梯前，許寧寧放開江逸，跳下一個階梯，“你走你的，我在下面接著你。”

小姑娘臉上帶笑，像是在給江逸開路。

江逸不明白這個“接”是什麽接。

他靠著扶手邊，用單拐撐上第一級階梯。

“你要小心哦，”許寧寧背對著江逸走在他的前面，“但是跌下來了也沒關系，我擋著你。”

江逸單腳跳下一級階梯，低頭看著許寧寧窄瘦的肩背。

就這還擋著他？真要摔了他倆能一起滾下去送醫院。

然而江逸唇角卻抿著一絲似有若無的笑，就這麽跟著許寧寧一級一級下了樓梯。

小丫頭下樓梯喜歡用蹦的，腦後紮著高馬尾，隨著主人的動作在空中輕輕擺著尾。

頭繩上墜著小櫻桃，帶著綠色的葉片，是小姑娘喜歡的紅。

“媽媽昨天幫你收拾房間呢，”許寧寧沒有註意到背後江逸的目光，自顧自地說著，“我和她一起幫你曬了被子。”

江逸垂下眸子，睫毛抖了一抖。

“爸爸給你買的飛機模型我幫你放在書櫃裏了，”許寧寧跳下最後一級階梯，轉身對江逸笑道，“家裏還買了地毯，有三塊，我房間是粉白色的，你房間是藍黑色的，爸爸媽媽房間是暖黃色的！”

江逸靜靜聽著，走在許寧寧身邊。

“就算你回家了，也可以去我家玩吧？”許寧寧又托起了江逸的手臂。

她的話中少了之前的開心笑意，多了一些小心翼翼，似乎是在詢問，卻又帶了些請求。

江逸不知道要怎麽回答這個問題，最後也只是輕輕地“嗯”了一聲。

雖然他覺得自己以後都不會再回去那個地方，但是哄一哄許寧寧也是好的。

“你爸爸要是在對你不好，你就給我打電話，”許寧寧一點一點交代著，“我就去接你去我家。”

江逸擡眸看向前方，依舊輕輕應著她。

兩人走到校門旁，江逸擡手拿開自己的手臂：“回去吧。”

許寧寧放開江逸，乖巧地點了點頭：“那你回家不要亂跑，等腿好了，再…”

許寧寧說了一半，覺得鼻子有點酸。

江逸本來就是個喜靜不喜動的人，就算腿沒摔著，也不會亂跑。

“不要哭。”江逸說。

“我沒哭！”許寧寧仰起下巴，“我以後都不哭了。”

這話江逸聽得耳朵都出繭子了。

結果該哭的時候不還是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。

“你快走，我看著你走。”許寧寧揉揉自己的鼻子，看著江逸走出校門。

那輛黑色的車子在路邊停靠，有人守在車後，給江逸打開車門。

一切像是恢覆到了最初，許寧寧也是在遠處這麽看著江逸。

只不過一切又好像是變了，許寧寧不僅僅只在遠處看著江逸。

她會跟他生氣，跟他撒嬌，跟他鬧騰。

江逸雖然總是擺著張臭臉，但是還是會慣著她的。

想到這，許寧寧不是很好的心情稍微高興了那麽一點點。

她目送黑色轎車離開，蹦跶蹦跶回自己家去了。

四月初，第三次月考結束。

許寧寧連退十幾名，捧著試卷欲哭無淚。

一班的班主任找她談話，要求她回一班上課。

如果是以前的許寧寧，差不多就答應了。

可是現在許寧寧頭鐵得可怕，說不回去就不回去，非要駐紮在十七班打死都不動搖。

班主任沒辦法，聯系了許寧寧的家長。

於知白是個知情的，自家閨女為什麽要在十七班她心裏跟個明鏡似的，也不忍心強行把人拉回來。

於是母女倆約法三章：人可以留在十七班，但是成績必須提上去。

許寧寧頭點得宛如小雞啄米，連連答應。

只要能待在江逸身邊，她幹什麽都行。

“媽媽還得跟你說件事…”於知白抓過許寧寧的手腕。

“不許早戀！我知道！”許寧寧笑得開心，“我還小，談戀愛要等高考結束。”

於知白無奈的搖了搖頭：“江逸成績很好的，你可得好好考。”

“嗯嗯！”許寧寧點點頭，“考完就可以談戀愛了嗎？”

於知白擰了擰許寧寧的鼻子：“你要談戀愛，人家答應嗎？”

許寧寧捂著臉倒在床上，分明紅得燙手，卻還要死鴨子嘴硬：“他敢不答應！”

於知白笑她臭美，許寧寧就滾進薄毯裏把自己包了個嚴嚴實實。

江逸才不會不答應呢。

許寧寧想起在醫院的那天晚上，江逸坐在床邊，輕輕幫她掖著頭發。

江逸一定會答應的。

“曲線經過二四象限…”江逸垂著眸子，正給許寧寧講一道數學題，“在這裏有兩個個交點。”

許寧寧托著腮，恍然大悟：“兩個啊！”

“三個，”江逸握著水筆，黑色的筆尖延伸至圖像的另一端，“這裏還有一個。”

許寧寧伸了伸脖子：“三個啊！”

江逸：“……”

他放下筆，把草稿紙往許寧寧的桌上一推，沒有再繼續說下去。

“然後呢？”許寧寧巴巴地又把草稿紙送了回去。

“然後你就會了。”江逸翻開自己的書本，覺得許寧寧的基本功應該可以應付這類題目。

許寧寧鼓了鼓腮幫，把草稿紙拿了回來，小聲嘀咕道：“你怎麽知道我會的，萬一我不會呢？”

江逸沒有搭話，開始看自己的書。

許寧寧只好自己把題目解出來，對了對答案，的確是這樣。

“你為什麽不考好呢？”許寧寧問江逸，“你上次月考又沒認真考。”

就憑江逸的知識儲備，考個年級第一還是非常輕松的。既然已經和江銘城關系弄掰了，為什麽不幹脆就做回自己呢？

江逸依舊沈默。

“你高考可不能這樣，”許寧寧繼續說，“高考你一定要好好考，那很重要的。”

江逸長睫微垂，像是沒有聽見許寧寧說話一樣，沒有任何回應。

“你聽見我說話了嗎？”許寧寧把腦袋湊到江逸面前，“高考要好好考！”

江逸放下書本，站起身來。

“你要去哪啊？”許寧寧問。

江逸頭也不回：“上廁所。”

兩人這種相處方式已經持續了一段時間，江逸腿上的石膏也取了下來。

許寧寧像只小麻雀，每天都在他的耳邊嘰嘰喳喳。

而江逸一般都靜靜聽著，除非許寧寧一定要他有所回覆，他才勉為其難地施舍給對方幾個單音節字詞。

也不是不想和許寧寧說話，只是江逸怕說多了，他就越來越舍不得這個小丫頭。

總要分開的。

學著習慣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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